刘震将军,湖北孝感大悟人,出身贫寒,曾种田,放牛,雇工。然其重仪表,为众将军中所鲜有。戎马倥偬间,将军从不着破衣,凡有补丁处,皆缝得方方正正,一丝不苟。解放战争进东北,将军领风气之先,着西装、衣茄克,并自制吊带裤,笔挺英岸,风度翩翩,人称“洋司令”。
年2月,余多次访刘震将军于广州鸡颈坑。将军黑发后掠,红光满面,两道剑眉,犹如霜草。初访,将军着红色水洗纱茄克衫,为当时香港流行时装。次日再访,将军着浅绿色毛线绒外套。不识将军者,皆错认为“老华侨”。将军时年七十有七也。
刘震将军原部属王守举告余,于苏北某战,王亲见刘震将军站立前沿指挥,敌顽一个排固守碉堡,并扔手榴弹阻我进攻。忽敌一手榴弹落将军面前爆炸,他人纷纷退后,而刘震将军则毫无惧色,昂首挺立,纹丝不动,以手指扔手榴弹者,高声大骂:“我是刘震,你想不想活?我上去的话,把你们都毙了。”敌顽大惧,降之。
王守举言,刘震将军的威信是打出来的。那个高啊,真不得了。高到什么程度?举一例。东北野战军南下进关途中,为了赶时间,大路有多宽,部队就走多宽。两边是国民党俘虏,拥挤不堪。突然前面传令:刘司令员来了!真灵啊,人群中立即让出一条通道来。刘震骑着马,威风凛凛,飞驰而过。
年,刘震将军任鄂东北道委特务大队特务员。特务大队专“抓案子”。所谓“案子”,旧日之“绑票”,今日之“人质”也。“案子”交换所获,金银财宝,供部队后勤之需。将军言其在特务大队曾戴过法国巴黎礼帽,穿过美国华盛顿胶鞋,抽过英国“红雪”牌香烟。故有人言共产党保守时,将军以此为例,斥之:“共产党不是土包子,‘洋为中用’,红军传统也。”
年5月6日,徐海东军长指挥红二十五军奇袭皖西罗田县城,歼敌一部,缴获武器上百、法币七千。战后总结,人人评功摆好,而刘震将军则慷慨陈词:“此役不能算全胜。”将军曰:“一在进攻敌人山头时,火力没有组织好,造成我方较大伤亡;二退却时命令不统一,队形混乱,致使部分部队损失;三进仓库背法币时机略晚,如早半个小时效果更好。”刘震将军建议部队要加强战术训练。徐海东军长闻之甚喜,曰:“刘震这个兵有战术眼光,可以当连长指导员!”将军由此被破格由战士提拔为七十五师二二四团一营一连指导员。
年某日,时任八路军第六八八团政委的刘震将军请假至太原,购表一只,笔一支,日本相机一个。旅长徐海东将军闻知,怒斥刘震乱花钱。
刘震将军之子刘卫兵言:在东北哈尔滨,父亲极神气,戴手表,穿西装,居白俄洋楼,吃苏联西餐。打仗上前线指挥,平时回哈尔滨开会。休息时,跳舞、打猎、照相,样样都会。更喜开摩托车兜风。某日,刘震将军驾摩托车郊游,突遇人,急转弯,翻车落沟,将军弃之而归。
刘震将军作战善用炮。红军时期,常缴获敌炮,因不懂使用,或弃之,或埋之,或毁之。刘震将军则学之,左摆右弄,果然能响。徐海东将军闻之大喜,奖励刘震将军毛巾一条,茶缸一只。抗日战争时期,刘震将军将缴获的一门日本迫击炮,改装成曲射平射两用炮,攻克敌一百四十多个据点。解放战争时期,将军率东野二纵打法库,攻锦州,克天津,屡立战功,皆神炮所致也。
进军东北后,刘震捡了两件宝:一是一本国民党丢弃的炮兵教材;二是五万多发炮弹。将军将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学习运用新装备,指挥作战,屡屡得胜。冬季攻势中,刘震将军率部与七纵首次大规模使用大口径炮作战,仅5个小时即克彰武县城,全歼国民党军一个师余人。彰武攻坚战,被战史称为“攻坚战中步炮协同作战的典范”。
年,四野大军南下,时任三十九军军长的刘震将军亲驾吉普车日夜兼程。车上坐副军长吴信泉、参谋长李雪山等人。某日,车行湘西雪峰山。山道弯弯,山沟深深。拐弯爬坡处,车突然熄火后滑,险跌百丈深渊,幸为一石所阻。众人下车后编一顺口溜:“刘军长,技术高,开车上山往后跑,不是石头大哥保,百丈崖下全报销。”刘震将军告余:“从此,我再也没有握过方向盘。”
刘震将军言:战争年代摊上个会打仗的指挥员,是福气。打胜仗,少流血,还能学到本事。否则,活也活不痛快,死也死不明白。原三十九军军部骑兵连连长王守举告余:“刘震将军就是这样的指挥员。”
年11月,刘震将军调任东北军区空军司令兼 空军司令。次年即指挥空战,屡战屡捷。据空军战史载,年9月25日、26日、27日,刘震将军指挥空四师,大战美空军,三天击落美机26架,击伤8架,首创击落美 F-86飞机战绩。毛泽东主席阅战报后,挥毫批曰:“空四师奋勇作战,甚好甚慰。”年12月2日、5日、8日,刘震将军指挥空三师再战美空军,共击落敌F-86飞机9架,F-84飞机4架,击伤F-86飞机2架。此次空战规模空前,战果辉煌。毛泽东主席闻讯,又欣然命笔:“向空军第三师祝贺。”
刘震将军喜打篮球。将军打篮球“战绩”亦“辉煌”:曾撞倒过朱德总司令,违规抢过陈毅的球,失手误伤过吴法宪、吴信泉。年,时为新疆军区司令员的刘震将军,每次下部队,常与连队官兵赛球,走到哪里,篮球打到哪里。部队官兵称将军“战场上是名将,球场上也是名将”。其时刘震将军已六十有二。
(作者为广州市文联原副主席)
本文原载于北京日报年3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