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五爷
作者｜王志浩
罗田文联：感恩的心，感谢有你。
01
五爷离开我们已经有18个年头了，我时常想念他！
我的家乡在罗田县大河岸镇古楼冲村铺上塆，爸爸兄弟6个，五爷大名王爱平，排行第五，按老家叫法，称呼五爷。五爷是年12月参军入伍的，在部队工作了5年时间，光荣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年底光荣退伍，返回家乡。那个年代，一人参军，全家光荣，我刚刚12岁，特别羡慕军人，尤其是他们的绿军装。小时候，经常跟在五爷屁股后面转，有机会就把他晾晒的军帽戴戴，军装披披。五爷刚回来时，也没有事情做，靠着部队学的照相技术，挎着佳能照相机，骑着自行车，走村串户，给乡下人照照相。晚上，回到土砖老屋，把门窗遮掩得严严实实，算是简易暗室。调配显影液、定影液，冲胶卷、印相片，自己动手，经常加夜班，一干就是一个晚上，洗出黑白的照片，两寸大小，收点小钱，赚点生活费用。在村子人眼里，五爷是个有本事的人，能把人的模样用纸印出来，还是一模一样，有的比本人还好看。记得年春节，在外地和县城工作的二爷三爷，拖家带口回到铺上塆，陪爷爷奶奶过大年，我们照了全家福。五爷亲自照的，他把相机用个支架支起来，弄了个延时模式，然后自己也跑进队伍里，“咔嚓”一声，20余人的大家庭全照进去了。五爷还免费给塆子里好几个老人照了相，说是给他们后人留个念想。
五爷也是有见识的人。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夏日乘凉，冬天烤火，塆子里的人都喜欢与五爷坐在一起，聊在一起，他在哪儿，哪儿就有欢歌笑语。听他“挖古”，白天干农活儿的苦与累，不自禁的烟消云散，夜深了，意犹未尽的各回各家。“大干部骑飞马过长江到东湖游泳，小干部赶公鸡过城乡看红花丰收。”（这是五爷总结的从抽烟品牌看干部职务大小，飞马、长江、东湖、游泳、公鸡、城乡、红花、丰收等都是那个年代的香烟牌名）“火车不是推的，牛皮不是吹的，赚回真金白银，当上万元户，才是硬道理。”“不读书，一生输，不学习，没出息。乡下娃要想吃城里饭，还是要好好读书考大学。”这些都是五爷平常聊天的顺口溜，话很直白，一听就懂，但又很有道理，乡下人喜欢听，也相信。其实，很多年后，我在部队从事政治工作，为官兵授课时，也经常引用五爷当年总结的一些俚语，浅显易懂，朗朗上口，战士们也喜欢听。
02
五爷终究不是闲得住的人。那个年代，当过兵的，还是吃香，招工招干的机会多。年，五爷争取到个机会，进入了大河岸镇汤河乡政府工作，尽管是个临时工，但终归不用在农村“面朝黄土背朝天”了。这个时候，我正好在汤河中学读书，乡政府离学校也就一两公里远近，五爷很关心我，时不时来学校问问学习生活情况，有时用梨子罐头瓶装点炒好的肉菜，捎给我补充营养。年冬季的一天，我看到乡亲们帮五爷抬着嫁妆，从汤河中学前的公路经过，五爷结婚了。我因为住宿在学校，回家有十几里路，又请不了假，没有回去参加五爷的婚礼，很遗憾。次年，五爷又调到大河岸镇石井头乡政府工作，我也去了骆驼坳中学读高中，离家更加远了，有五六十里路，经常是几个月才回家一趟。每次回家都要经过石井头乡政府，我都会去看看五爷，他如果在单位，总是留我吃过饭再走。看我的身子长高了，五爷拿了套保存多年的压箱底的83式武警冬常服送给我，穿在身上稍有点大，我一点不嫌弃，总是当作最好的衣服，穿上了不愿意换洗，在同学面前特别有面子，还曾借给同学穿着去约会。五爷的工作干得不错，镇水管站、计生办都抢着要他，无论在哪个岗位工作，都是干得有声有色。
我对从军情有独钟，是受了五爷的影响的。年11月，罗田县开始了征兵工作，五爷当时在镇计生办工作，我听到消息，从骆驼坳镇给他打电话，请他帮我报了名，并从学校请假专程回大河岸镇参加征兵体检。那天，五爷一直陪着我，怕我身体过不了关。真是担心啥，啥就出问题！视力检测时，我的右眼0.8，左眼0.6，本来是刚刚合格，但是医生把我的左右眼视力弄反了，右眼视力就不达标。当时胆子小，不敢跟医生理论，并且体格检查表上已经盖上了“不合格”的绿印子，医生签了名。我只得立即找五爷，把情况讲了，五爷就带我找现场一位穿军装的同志，后来才知道他是县武装部的叶金明科长，反映了问题，并请给予关照。叶科长人很好，又拿了张体检表，并且陪我把前面体检过的项目，找医生签名盖章，到视力这一关重新检查，果然是医生弄错了，之后，我也就顺利的完成了所有项目的体格检查。十几天后，我从古楼冲村委会领取了《入伍通知书》。离开家乡的头天晚上，五爷边帮打背包，边叮嘱到部队的注意事项。五爷的手艺没丢，背包三横两竖，整整齐齐，还把我的十几本高中课本一并包在了背包里，很扎实，很沉重。几十年过去了，五爷当时说的话，记忆犹新，如在耳边，“我看了这次大河岸去当兵的，上过高中的就你和你的一个同学，到部队一定要混个样子出来；如果只是转个志愿兵，五爷我是不答应的，自古华山一条道，必须争取上军校，当军官，保家卫国作贡献。”“部队肯定苦，要敢于吃苦，乐于吃苦，以苦为乐，别人不愿意干的，你要抢着干，早上打扫卫生，扫把要抢着拿。”“部队缺文化人，有时间要多读书看报写字，有文化的兵，首长都喜欢！”“党是阳光我是花，党叫干啥就干啥，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也不会有今天的幸福生活，到了部队要争取加入党组织。”带着五爷及家人的厚重期盼，年12月11日，我离开了家乡，跨长江，走京广，过广州，直达深圳经济特区某部军营。
03
我刚到部队，按照五爷的嘱托，刻苦训练，积极工作，团结战友，乐于助人，很快在同年度兵中凸显出来，多次被评为“训练标兵”、“内务标兵”、“射击能手”，第一年就进了教导队，参加预提班长集训，第二年就当了班长入了党。年春节，爷爷奶奶都已经过世，爸爸的兄弟六家，约定回老家团聚过年。服役第三个年头，我也争取到了休假机会，回到了渴别两年的家乡。除夕晚上，在我家吃年饭，五爷倒了一杯“竹叶青”的高度酒，对我说：“浩儿，你现在当上了班长入了党，我还是那句话，让你去当兵不仅仅是尽义务，也不只是争取转个志愿兵，就是要上军校当军官，跟着我们的共产党好好干，为了国家富强，为了人民军队强大，作一份贡献，出一份力量，你如果有志向，就把这杯酒喝了。”我二话没有说，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当晚，醉得一塌糊涂。
可以说，就是在五爷的一再激励鞭策下，年7月，我顺利地考入了桂林陆军学校，拿到《录取通知书》之后，立马打电话向五爷报喜，话筒里能听出，五爷很开心！
上世纪九十年代，五爷在大河岸镇农村合作基金会工作了几年，年底因该基金会撤销了，他又回到古楼冲村铺上塆，放弃了二爷找好的外出赚钱的良机，请求担任小组长。五爷既以共产党员的标准要求自己，又发扬部队的敢啃硬骨头的战斗作风，带领乡亲们整修了塆前塆后的机耕路，在后山冲寻觅到水源，为全组家家户户接通了自来水，还为部分农户安装了电视卫星接收器。五爷本是热心肠，现在挂了个小职务，更是忙得不可开交，谁家的电视出现问题，电线短路，水龙头坏了，及时义务上门服务，谁家有红白喜事，不请自到帮忙主持大局。年，五爷高票当选为古楼冲村委会主任，一腔热血，雄心壮志，要带领乡亲们奔小康。他与村委成员走村串户摸实情，因地制宜谋发展，描绘了一幅美好蓝图，筹划打通三条与周边村镇连接公路，盘活村里的4座小型水电站，还要发展板栗、银杏种植，组织劳力外出务工等等。接通与英山县两处断头路，打通与东安河、唐家冲村公路等工程很快上马，古楼冲村到处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洋溢着幸福美满的生活气息。
千禧年，我在部队担任师警卫连连长。“五·四”的小长假，三爷五爷两家，先是去了河南南阳二爷那里，返回经过武汉时，临时起意到湖南看看我。我很是高兴，当时部队条件也简陋，驻地离县城还有几公里，生活上不是很方便。他们过来后就是粗茶淡饭，也没什么地方好玩的，住了两天，就坐火车回湖北了。现在想起来，很愧疚！
04
年11月14日中午，我接到三爷的电话，听到三爷哽咽的声音，一丝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三爷说：“你五爷走了。”我当时呆了两秒，之后不敢相信，确认后，再也忍禁不住，嚎天大哭……等到第二天赶回老家时，家里在外地工作的、打工的都回了，五爷再也不与我谈天说地了，再也不询问国际形势了，再也不与我举杯畅饮了，静静地躺在寿木里，那么详静，不在意我们几十位亲人撕肝裂肺地喊着他痛哭他，真是“泪飞顿作倾盆雨”。我知道五爷喜欢喝点酒抽点烟，拿了瓶五粮液，还有两包烟放在他的头边，希望带到那边再喝上一杯抽上一口。五爷是与英山县村商量村村通修路时，突发脑溢血猝逝的，年仅42岁，留下一双儿女，尤其敏知弟弟刚刚7岁，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爸爸不见了。乡亲们都来忍痛送他，好些五爷帮助过的关照过的穷苦残疾人，抚摸着他的棺材，捶胸顿足，号啕大哭。五爷的岳父高唯一老先生老泪纵横，痛不欲生，悲写挽联：
天道不公
悲歌动地痛心伤永逝老泪无多哭爱婿真乃是烟雨凄迷揉碎肝肠凝滴血悼念枉然不闻儿作语；
哀乐惊天长泣忆深情苍穹何处寻踪影到如今音容寂寞清溪流水尽悲声神情恍惚似见你临门。
五爷走后的头几年，我多次做梦见到他，并且因为梦里用家乡话喊“五爷”，把妻子女儿吓醒过几次。年，我晋升团政治处主任，并且从内地调整到广州市的部队，年又担任团政委，各方面的条件好了，多么希望五爷还在世，再到部队来看看，看看他的侄儿在他的鞭策下的成长与进步，看看部队建设的日新月异，看看伟大祖国的大好河山，看看改革开放前沿阵地的腾飞巨变。
今天，我也转业了，成为了一名公务员，本是百姓来，还回百姓去。不论我身在何处，始终谨记五爷“共产党员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的嘱托，认真履职尽责，践行党的初心和使命，努力做一名合格的共产党员。当辛丑牛年来临时，我又想起了五爷，作文以忆之。
作者简介
王志浩
王志浩，湖北罗田人，中共党员，大学文化，年入伍，历任战士、班长、学员、排长、连长、政治指导员、作训股长、政治教导员、团政治处主任、团政治委员等职。年转业，现工作于广州市花都区。业余喜读书弄墨，尤爱言论、随笔、散文，在《解放军报》《人民武警报》等军内报刊杂志发表文章四十余篇。
文字作者：王志浩
编辑：进士文旅传媒
编审：王雅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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